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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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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說,我明天見到你爸,該怎麽面對?”塗玉晴咬著指甲問電話那頭的康露潔,她平時是個愛臭美的,指甲做得精致整齊,眼下禿了半截她也渾不在意,可見是分神到一定程度了。

康露潔沈浸在興奮裏,跟她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:“你說,我爸是不是把莊老師帶回家了?我現在打個電話回家,會不會破壞什麽?唉晴姐,你覺得我爸和莊老師,誰是那啥,誰又是那啥啊?”

塗玉晴:“啊?”

康露潔:“就那啥那啥啊!我爸這個人吧,看著特別強悍,其實還挺喜歡讓著人的,只是一般人不了解而已,再說莊老師這個人吧……我真是看不透。”

塗玉晴咬指甲的牙齒頓了頓,對著遠處不知哪家的燈火翻了個白眼。

她剛剛貢獻了自己此生最大的八卦,居然得不到聽眾半點重視,算什麽朋友!哼!然而,她在這裏義憤填膺,康露潔那頭嘰嘰咕咕的興奮幻想一點沒減少,大有要拉她一起競猜老爹和“後媽”的體位問題。

但鑒於這個小朋友是老板的女兒,塗玉晴沒跟她多計較,聽了一會兒,看自己的指甲也被磕平了,有意結束這個通話,打了個哈欠做鋪墊:“露露,我先睡了,明天還上班呢,你爸指不定怎麽著我。”

“唉,晴姐……”康露潔忽然叫住她,踟躕了片刻,放輕聲音,安慰道,“你剛才說的事情,我聽進去啦!怎麽說呢,這是你們的家事嘛,我也不好胡說八道什麽。至於我爸,他應該還算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吧,你放心好了,你突然變成他的小……小姨子,他討好你還來不及呢。”

這小姑娘……塗玉晴無奈地笑了笑。

她自打當了康司祺的第一秘書,和康露潔的接觸不可謂不多,憑她對小姑娘的了解,當然知道她剛才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凈扯淡,這會兒說出這幾句話來,怕是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得體的安慰話都用上了。

“好啦,我也不是真的怕你爸把我怎麽著,就是,感覺太奇怪了,你明白吧?”她用禿指甲刮了刮鼻尖,輕嘆一聲,有些傷感,“我從小就知道莊阿姨,知道自己有個哥哥,就是從來沒見過人。其實,我小時候,甚至現在,都經常會想象他是什麽樣兒,在哪裏,會不會跟我有一點點像的地方……誰知道一見面,人就成我老板娘了,唉……”

“噗嗤——”康露潔的同情堅持不到半分鐘,又笑了,“姐,你這語氣太悲情了,你是看言情小說長大的吧?我推薦你多看看耽美小說,人能活得開朗點兒。”

塗玉晴:“我還看什麽耽美小說,你爸就是活的耽美小說,我要是把你爸的三十六個小男友都寫下來,搞不好能紅!”

康露潔:“你別寫那三十六個了,就寫這第三十七個吧,其他都是真愛路上的浮雲!”

小姑娘的口氣篤定而喜悅,好像她爸真就會在這裏定下來了似的。塗玉晴聽著,卻不是滋味兒。誠然,她也希望老板能定下一個人來,不然她光是記老板小情兒就是個腦力活兒。

可當這個難得的名額有可能落到她親哥哥頭上時,就有點不一樣了。

她爹塗明朗,如今是個六十好幾的老頭兒了。人一老,就喜歡想年輕時候的事兒,過去避而不談的,如今都漸漸喜歡拎出來叨叨了,這年把沒少提起亡故的前妻和多年不見的兒子,曉得說自己做錯了,還念念自己有沒有孫子——這下,孫子真是一件想得美的事兒了。

要是讓老頭知道自己掛念的兒子跟自己的忘年交兄弟搞上了,還不知道得受多大打擊呢。想想這點,塗玉晴就怎麽都沒法兒跟著康露潔高興。康露潔滿口篤定,是因為疼老爹,希望康司祺有個靠譜的伴兒,她也疼老爹,怕老爹傷心受驚,所以此刻反而是跟康露潔持完全相反的立場了。

莊澤跟誰在一起都好,除了康司祺;康司祺跟誰定下後半生都好,別是她哥。

和康露潔結束通話,塗玉晴心裏七七八八地想了一通,最後還是滿懷憂慮地睡了。

然而,人家談戀愛的才不會在乎一個閑雜人等的所思所想。

隔天去公司,塗玉晴就明顯感受到了老板和情人小別勝新婚的好心情。一大早,康司祺就精神奕奕地召開了一輪臨時高管會議,她作為秘書自然在場,親眼見證了老板為新歡隨手一揮擲萬金的壕氣。

C市是沿海城市,集團近來考慮在港口買一排碼頭,報到康司祺這裏,他一直沒有點頭,這天會議上忽然拍板了,並順手給碼頭起了名字:瑞澤灣。讚成買碼頭的高管一片恭維,好名字好名字,塗玉晴一邊做會議記錄,一邊暗裏吐槽,還好名字,你們知道這是老板在討好新情人麽?

中午,康司祺又親自驅車前往C城大學吃飯。鬼知道他吃的什麽飯,一去三小時,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午後,滿面紅光,喜氣洋洋,還真是一股子談戀愛的勁兒。

這天,直到傍晚臨下班,塗玉晴才接到康司祺的電話,讓她去一趟辦公室。她深呼吸一口氣,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,心情覆雜地敲響了老板的辦公司門。

“坐。”康司祺指了指平時用於待客的茶桌,顯然是要談私事了。

她依言坐下,康司祺從辦公桌後走出來,落座她對面,提起燒水的鐵壺,一面往盛著普洱茶葉的蓋碗裏註水,一面開了口:“你爸,最近好嗎?”

塗玉晴眉睫一抖,擡眼朝他望去,回答著:“上個月回家的時候,他蠻好的,還養了兩只鸚鵡。”

“嗯。”康司祺的視線落在蓋碗上,兩指扣碗沿,一指按碗蓋,出茶湯,“你和莊澤的關系,他已經告訴我了。我們還挺有緣分,我先認識你爸,現在又認識你哥哥,是吧?”

塗玉晴點點頭,看著莊澤給他倒的茶,渾身別扭。

老板就是老板,何況還是康司祺這種隨時隨地都自帶威壓的老板,這麽幾句話的時間,她已經替康司祺想了兩三個處理自己的法子:調任別的部門、調任別的分公司,甚至辭掉……她覺得哪一種都有可能,哪一種都合理。

這時候還替老板想辦法,可真是鞠躬盡瘁了。

康司祺靠入椅背,臉上既不笑也不冷,看上去簡直有點隨和了:“你跟在我身邊這麽久了,應該了解我,我不是很喜歡別人幹涉我的事——這次跟你有點牽扯,我想了想,還是提醒你一下好,免得你疏忽了。我的意思,你明白嗎?”

塗玉晴頷首垂眸,點了點下巴:“明白……康總,我不會跟我爸說的。”

康司祺兩指撐著下巴,笑了笑:“好。”

塗玉晴坐立不安,喝了小杯茶,請示道:“沒什麽別的事兒的話,我回去了?”

康司祺:“不急。你晚上沒安排吧?”

塗玉晴心生不祥的預感:“還沒……”

“那再等等。”康司祺看看手表,“你哥一會兒就來,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,就算家庭聚餐吧。”

晴天霹靂。塗玉晴不知道自己怎麽反應的,大概是在老板的強大氣場下習慣性點了頭吧。

幾分鐘後,莊澤果真來了。康司祺這才放她回去收拾,然後親自驅車前往了一家飯店,那還是她下午幫他定的包間呢。雖然情景不是很對,但她確實體會到了食物鏈底端的感覺。

這算哪門子家庭聚餐啊。

塗玉晴坐在康司祺和莊澤面前,整晚都食不下咽,倒不是難過的……事實上,非要說的話,隨著時間的推移,一開始那種心懷芥蒂、站在自家老爹的角度上老淚縱橫的心情也淡了,會感到吃不爽快,完全是因為她的電燈泡自覺被喚醒了。

康司祺過去談小對象,約等於養小寵物。他對人倒是好的,偶爾興起親熱,也不刻意避開她——當然不是歡迎圍觀,看一眼兩眼還是沒問題的——但她看多了,總覺得老板的小情兒跟她這個做助理的也沒什麽太大區別,不過都是一個職位,職能不一樣罷了。

總之,她旁觀了康司祺兩年的“感情”經歷,還沒哪次看出他是在談戀愛的。唯獨今次。

對面兩個人,年紀加起來夠入黃土的了,眼下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,仿佛紛紛只取了自己年齡的個位數,明明上一秒還人模狗樣地談論著時事,下一刻就兩雙筷子搶一條裝飾菜品用的秋葵。

那粘糊糊的玩意兒滿盤子跑,沾了一身奶油,形容實在和“美味”二字相去甚遠,搶的人,也顯然不是想吃。一陣無聊頭頂的爭奪後,莊澤一筷子刺破那條秋葵的腦袋,算是得到了食用權。

他淡淡地發表勝利感言:“這東西你以後也用不著了,又不好吃,就別搶了。”

康司祺異常憤怒:“你說什麽?你再說一遍?”

莊澤咬掉一截秋葵尾巴,嚼了嚼,吞下去,笑得眉眼彎彎似新月:“我以為你已經樂不思蜀了。”

康司祺奪下剩下的半截,冷哼一聲:“老夫當以克覆中原為己任。”

塗玉晴低頭吃菜,仿佛聽出了什麽玄機,不由得想起昨晚康露潔不確定的推論,八卦之心頓起,便擡起一根食指假意撓鼻翼的癢癢,順便悄悄打量了一番對面兩個厚顏無恥的。

只見老板一張冷峻的臉雖板成冰塊,很是威嚴,耳根卻泛了一絲可疑的紅;反觀大哥,笑意盈盈從容自若,自有一股運籌帷幄的淡定。

……這,要是康露潔在就好了。塗玉晴如是想。可惜,可惜。

諸如此類閃瞎她眼睛的場景,一晚上不少於五次。這場如坐針氈的“家庭聚會”,最後以她終於受不了自己的光和熱,主動提前撤退結束。準確地說,是她的部分結束了,她大哥和那位“疑似”大嫂,半點沒有結束的意思。

離開飯店的她,當時並沒有深思,以至於未能覺悟到,這才是她大燈泡的生涯的開始——也是康露潔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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